追记外交家徐以新(二) |长征路上的“囚徒”
王民伟,自由撰稿人,钟爱外交史事方面的写作,曾出版《历史需要细节 一个后代眼中的老外交家往事》。
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,是一部壮观的史诗,它书写了中国近代史中不朽的篇章,是中华民族奋起、走上强盛的开山之举。
每当我们回顾、纪念长征时,对那些耳熟能详的“四渡赤水” “十八勇士强渡大渡河” “爬雪山过草地”等情节并不陌生;对那些在长征中不畏艰险、不怕牺牲、英勇奋战的红军将领和战士的动人故事也通晓一二。
可是有这样一批人却被人们忽视了:
他们身陷囹圄,在被严密地监视下跟随着大部队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完长征之路;他们手中没有枪,无法直接参加战斗,但他们仍然默默无闻地为革命做着奉献;在战功簿上找不到他们的名字,在故事中看不到他们的身影。他们是一批受到错误打击关押、失去行动自由的红军干部。
虽然他们在政治上受到迫害,在长征途中遇到的困难更多,但他们没有当逃兵、做叛徒,他们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清白,在伟大的长征路中也有他们的一份贡献。
红四方面军于1932年突破围剿鄂豫皖根据地的国民党军队封锁,在川陕建立了新的革命根据地。
在此期间,张国涛、陈昌浩(红四方面军政委)借反对“改组派” “托陈取消派” “AB团”等名义,在部队中搞“肃反”,一批优秀的红军干部被捕被杀。红四方面军政治部秘书长朱光、原张国焘秘书李春霖、四川省委书记罗世文、红33军军长王维舟、中央派来的干部廖承志等相继被关押,徐以新伯伯也是其中之一。
当时徐伯伯是四方面军参谋主任,白天还是纪念“八一南昌起义”阅兵式总指挥,晚上就被关押到保卫局的拘禁所。
陈昌浩告诉他原因是:“思想右倾,反对张主席。”
开始时对他较为宽松,在保卫局里能够自由活动,并让他从事审讯纪录的事情。
后来他看到保卫局采用逼供信的方法审查干部,非常不满,于是就给张国涛、陈昌浩写信反映情况,没想到由此也被限制了自由行动。
有一次他正在一个河沟里洗澡,来了一群人,为首的是新上任的保卫局副局长。几句对话让副局长不满意,无缘无故地让手下人用鞭子打了他一顿,并将他关入犯人的牢房。
由于徐伯伯字写得漂亮,从此刻石板、印传单就成了他的任务。
中央红军长征后,1935年3月红四方军也离开川陕根据地去汇合中央红军。徐伯伯在保卫局的严密看管下,开始了长征之行。
在长征途中,常常可以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背着几十斤重的石板,艰难地随着部队前进。白天行军,晚上刻字印传单,还经常到沿途的村落里去做宣传工作,这就是徐以新在长征途中的真实写照。
给徐伯伯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爬雪山、过草地了。
松潘草地位于青藏高原和四川盆地连接段,它纵横600里,平均海拔3500米以上。草地上河汊曲流横生,暗河密布,水流滞缓。由于排水不畅,潴水而成的牛轭湖星罗棋布,形成了大片沼泽。
经年水草,盘根错节,结成片片草甸,覆于沼泽之上。远远望去,黄草漫漫,看似风景宜人,其实处处是陷阱,一旦踏入沼泽地就会陷入其中,越挣扎陷得越深,不能自拔。草地气候恶劣,年平均气温在零度以下,雨雪风暴来去无常。
红军为北上抗日,经过这荒芜人烟的草地,每前进一步都充满了险情。徐伯伯亲眼目睹了许多红军战士深陷泥潭、壮烈牺牲的情景,让他终生难忘。
由于粮食短缺,人们只好到处挖野草、采野果充饥。有一次,从河里捞上一块牛皮,煮后烤着吃了。后来鼓皮、皮带也都成了红军的食物。到了晚上,无地宿营,天气寒冷,大家就背靠着背休息,早上时就有人再也醒不了了。过草地的艰辛是世人难以想象的。
爬雪山也是困难重重。夹金山上下90里,看来并不远,但它在海拔几千米以上,山上终年覆盖冰雪,山势陡峭,风雪交加。
半夜就开始爬山,中午到达顶端,下午就必须下山,不能在山上停宿。没有现成的路可走,全靠前卫部队的开凿,后面的人紧跟着前面人的脚印一步一步的前进,稍不留意就会滑入深渊无法生还。
快到山顶时,突然变天,乌云乱飞,风卷雪扬,混沌一片。接着,核桃大的冰雹霹雳啪啦地砸了下来。山上没有遮掩之处,大家只好把背包、挎包顶在头上遮挡。
冰雹过后,天更冷了,狂风夹着冰雪,吹打在身上,像刀割一样,大家把被子裹在身上行进。越往上走,空气越稀薄,呼吸都十分困难,胸口像堵了块棉花,透不过气来……
像草地、雪山这样恶劣环境,徐伯伯跟随四方面军两次爬雪山、三次过草地,经历过的苦难是可想而知的。
徐伯伯在回忆长征那段不同寻常的日子时说:“在长征路上,苦过、累过、冷过、饿过,那是一种磨砺,在革命精神和坚强毅力的支撑下,终于坚持到胜利。”
徐伯伯忍辱负重、默默地走完长征之路。
中国工农红军第一、第二、第四方面军在甘肃会宁胜利会师,宣告长征胜利结束。
在保卫局被关押拘禁的干部也到会宁集中。陈昌浩(时任红四方面军政委)找徐以新谈话:“对待你,有错误,向你道歉,你自由了。自己愿意到哪里都可以。”
徐伯伯从鄂豫皖至今在张国焘手下有5年时间,却当了3年“囚犯”,也就不想留在红四方面军了。刘伯承当时任红军大学校长,调徐以新到红军大学教书。
不久,陈昌浩又找他谈话:“你还是在政治部工作吧。过去我们是有错误,过去已成为过去,不必再提,我们还是一块工作吧,向前看。”
徐伯伯一向听从组织安排,见陈昌浩态度诚恳,屡次谈过去对自己错了,也就不再坚持到红军大学,留任政治部当高级参谋了。
谢觉哉夫人、女红军王定国1983年8月13日写诗,赞“长征路上六君子,挥毫不倦敌胆寒”。这六君子指的是廖承志、罗世文、朱光、李春霖、徐以新和郑书。他们长征途中虽然被囚,但仍积极为党进行宣传鼓动工作。
在多少年过去后,有人询问当年鞭挞他的人的姓名,徐以新笑而不答,只是说:“这个同志是好人,他当时不过是执行张国焘的错误路线。”他并没有将怨恨投向给他带来皮肉之苦的保卫局副局长,一笑了之。
对于当时直接给他造成冤狱、受到磨难的那位负责人,徐伯伯也没有“落井下石”,而是认为历史已经做了最好的结论,组织上已经做了处理,自己就没有必要再多说什么了。
面对别人对自己造成的伤害,不以“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”,还能宽厚待人,这是一个共产党员襟怀坦白、光明磊落的优秀品质!让人佩服,让人敬仰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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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字 | 王民伟 图片 | 网络
编辑 | 外交官说事儿 元元